星期二, 2月 28, 2012

談起《山丹正宗》、懷念丹生先生



二月底,跟要好酒友說起去年底一回品酒夜,我記憶什深,談到幾乎打敗可能是江湖最後一支的新潟縣「今代司酒造」出品的幻酒《鳩摩羅什》,那瓶她取來之《山丹正宗》,愛媛縣1831年創業之「八木酒造」,採用四国山脈石搥山湧水仕入的好酒。而巧合地同日一個劍道夜練習後,又品嚐到京都「丹山酒造」的《嵐山‧雪月花》。又快逢三月,竟然又「山丹」又「丹山」,立即令我腦海中浮現一個罕見的日本姓氏「丹生」,一位令人永遠懷念的普通日本教師,我人生中一場真正的「一期一會」。

十多年前一個三月初,我在揚州,這帶的江南晨霧來時會有一種很奇特的靜,因為平常當地早起人們的吵雜聲和交通工具聲都會消失,因為霧太大能見度極低,走出花園三步之內便可以看不到剛才踏足之地方,所以一切日常活動都要停頓下來待霧消散。這種霧十分像昔日妮歌潔曼一部鬼電影〈不速之客〉,影片中的大宅外終日不散之霧域詭異氣氛,淒淒迷迷的令人神傷。

我記得有一次,那時我在一所武術學校中,那晨霧怪異的安靜已令敏銳聽覺的我警覺地醒過來,天色很灰暗和寒冷,窩在床上真不願起來,此時傳來陣陣歌聲,夾著一木結他伴奏,細聽是日本童謠「故鄉」。那是學校已經上課的其中一班初中和小學混合課室學生在隨一位日本老師在唱, 老師利用此來教孩子有趣味的日語手法。這種武校一直都沒有音樂或美術課,課程就是中英數和練武,美育在這裡是被忽視的。

那位日本老師姓 丹生,曾是日本九洲大分一所學校的校長,退休百無聊賴,兒女長大各有家庭,機緣下來到中國做點有意思的生活體驗,來臨這校住下來義務任教日文。這位日本老先生很仁慈,是真正喜愛孩子,心懷熱忱的教育工作者,他的短短出現時間實在令我難忘和反思何謂教育和為人師表的態度。

丹生 先生英語不靈光,我這能講半桶水日語外人便成了他的肓公竹。我記得他第一天到達進已經為他準備好的「空」房子,真是空空如也的空,一木床一木桌木椅就是,他一臉笑容全不介懷,三天後,空房子已經改變了,地下蓋上了幾块草蓆裝置代替日本疊疊米,牆角則放置了一盤日式插花,主花是梅,伴花是一些野花和野草,全皆校園隨手採摘,後得知先生是花道高段者。另外灰白牆壁上出現了一些人像素描,原來是先生幫孩子畫的素描,先生不是庸手。破窗台外放了什多破爛物品,銅線,玻璃瓶等,原來先生收集插花之花器代用品。真是陋室巧手可成春,這些東西原本在校園中根本沒有人看上眼,就是被先生拾回。這裡我看到了一個日本人對生活中美的嚮往之延續,身在陋地依然不變。

陋地清潔不佳,先生沒說什麼便天天打掃一些地方,跟著會擺設上他的一些利用校園野花草弄成的插花作品令環境雅緻起來。不多久一些老師和學生都主動幫手打掃校園各處。最好玩是先生幫他們大清潔一番那個大屎坑(室外師生廁所),臭得要死的先生也不嫌,動手大洗後更擺設上一盤先生特別插弄的大型盤栽,屎坑終於重回陽間了,其實大家都開心如此大洗刷一番,只是沒人站出來做頭而已。

先生劃累了便會在房間取出日本攜來一支細小木結他來彈彈,亦見孩子出神望著時便教他們簡單日本歌,一班小鬼吱吱哇哇,老少樂半天,這個亦令這個沒有音樂課的校園響起淡淡弦樂和歌聲,唱日文或中文都似同一種歌聲,什麼都無所謂了。開始下雪的一個極寒冷黃昏,聽著先生房子發出來的歌聲,我覺得這所灰黑黑的武校中多了一盞泛黃溫暖的燈光在發散,似回一所有教育使命的學校。

溫暖陽光的下午,丹生 先生喜歡我去找他,在房子外煮水飲烏龍茶,他必然拿出一些日本茶點來佐茶,有時我飲粗酒他飲粗茶,先生曾說在此刻此地遇上共聚飲,就是茶道中的「一期一會」也差不多吧。當下我看著藍天捧著茶,風拂面過,有點微微幽香,是先生那盤插花和花水發出來的味道,竟如少女汗香,這奇異味道我一直在味覺記憶中。後來我要離開,先生仍然留至暑假,聞太熱心臟不好受不了,回到日本。後悉先生再赴一敞,但最終都心臟受不了要回老家醫治,再其後如何我亦不得而知了。

還有一天便三月了,又憶起 丹生先生,合指一算先生都可能已離世。但令人夢繞魂牽的人和景物,或者美味的清酒,都如跟令人夢繞魂牽的味道一樣,碰上了便永遠忘也忘不了,午夜夢迴念故人,雖然他的日本老家地方無經過大海嘯,但故人已騎鶴去,而白雲藍天下的福島某地依然空悠悠。這個三月,早晚都有著絲絲傷感!回顧我亦頂多還有十五至二十年日子,似乎要認真思考如何完成這段時間,我不懼死亡,但想最後能誠於自己的心,作回浪客,去找我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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